第(2/3)页 “八十岁了,还创办这么一个刊物,真是了不起啊。”沈从文感叹一声。 要说起他和丁凌之间的是非恩怨,那真是说不完,都说人老了也就看开了,可哪怕是到了晚年,丁凌对他的敌意也始终没能化解。 可在沈从文这里,那个文学炽热的年代,那个春风都带着墨香的1925年,他和丁凌这俩湘西的骄子,还有丁凌的伴侣胡也频,一同在香山那间简陋却充满温情的小屋里,度过了那段贫困却充满激情的创作初期。 那时的他们,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。 三人之间的关系远超过朋友,丁凌与胡也频这对夫妇给了沈从文远超过朋友的信任,而沈从文也总是能在丁凌与胡也频争吵时居中调和。 总而言之,这是一个三人共同组成的小家。 三人一度被小报描绘成“三角恋爱”的传奇,甚至传言“大被同眠”。 沈从文曾写过的一首《呈小莎》,更是让外界对他们的关系猜测纷纷。 诗句中的暗指,似乎都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情谊,如同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朵,虽不张扬,却充满生机。 然而他们的道路最终分岔,各自走向了不同的未来,曾经的挚友,也成了文学道路上的陌路人,甚至最后决裂,丁凌痛斥沈从文为“贪生怕死的胆小鬼”,沈从文虽未直接回应,但私下里却如同“背后挨刀”。 后来丁凌也试图邀沈从文共餐,以缓和关系,她觉得自己已经年迈,不想再让这段恩怨继续下去。 然而,沈从文却保持着自己的自尊,以“怎能与骂我者同桌”为由拒绝,并且态度非常坚决,没有丝毫的妥协余地。 于是,斯人已逝,徒留遗憾。 沈从文脑海中闪烁着一幕幕的过往,眼眶渐湿,手掌轻抚《中国》,眼见就连过往友人创办的这部刊物也终于夭折,心中情绪说不出的复杂。 有句话说得好,人的一生中通常被认为有三次“死亡”: 第一次死亡是生理上的,这是生物学上的定义,指的是心脏停止跳动和呼吸消逝,此时在社会上被认为是死亡。 第二次死亡是社会关系上的,指的是葬礼上,认识你的人都来祭奠,你在社会关系中消逝,这是一个正式的仪式,让亲人和朋友有机会最后告别,表达对逝者的怀念。 第三次死亡是真正的死亡,是指当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去世后,你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被彻底遗忘。这时,你真正地被世界所遗忘,被称为终极死亡。 于沈从文来说,这部倾注着丁凌晚年全部心血的刊物“死亡”,何尝不是丁凌的又一次死亡呢? 丁凌,这位名躁20世纪的中国著名女作家,这位为中国现代文学作出过无法取代贡献的女作家,将来还会有几人记得呢? 连她办的刊物都容不下,更何况她的文章? 沈从文越想越多,也越想越悲,眼神模糊间,已经老花的双眸隐约看到一行醒目文字。 他调整眼镜,好不容易才看清楚这一行字,也是《中国》这部刊物的终刊词: “我要这样宣告,我们无罪,然后我们凋谢。——江弦” 沈从文感到身体一抖。 “好!” “写的真好!” 以“宣告无罪”的强音起始,却以“凋谢”的沉静收束,形成宣言与宿命、抗争与接受的复调。 简练如诗的悲壮,正凝缩了一个时代知识分子的精神抗争与尊严抉择。 而且“凋谢”这个词用的很漂亮。 “凋谢”并非是自然消亡,而是外部压力下的被迫落幕。 这句终刊词以花朵凋零为喻,既流露无奈,亦保留体面。 而且相较于“死亡”“摧毁”这些表述,“凋谢”蕴含自然诗学: 它承认消亡的必然性,同时赋予其尊严感。 另外,在基督思想中,“罪归基督,义归世人”的救赎逻辑,亦为“凋谢”注入牺牲与重生的双重可能。 因此,“凋谢”是生命周期的完成,而非耻辱的溃败。 这样一句终刊词,将一部杂志无奈且耻辱的终结,升华为对文化薪火相传的信念。 沈从文的眸子又渐渐清澈了。 第(2/3)页